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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皇城论战(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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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应侯说道:“所谓祖宗之法不可变就是为了防止奸人擅自作主,害了祖宗留下的江山,例如宋神宗误信王介甫断然实行熙宁变法以致才有后来的靖康之耻。而今大统历经太祖皇帝所制定,沿用二百七十年之久擘两分星,以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说到这八个字,好些听众都暗自窃笑,明明就是天灾人祸不断,哪来的风调雨顺?就连正座上的首辅顾秉谦也面红耳赤,“世袭的就是世袭的,若是风调雨顺还用着徐光启这厮在这里放肆吗?”

张应侯洋洋得意,“徐大人,听说你拜西洋人利玛窦为师,学些西洋巫术,就要来修整我大明沿用二百七十年的大统历?大明所用之术有千年历史,而这西夷立国不到百年,如何证明其高效精准于我朝?再说这西洋之术若是用之,天朝之颜面何在?即使改正大统历,也要用国学之法去改而不是西洋奇技淫巧。难道堂堂天朝无博学之才,非要用西洋人的奇技淫巧不成?”

一时间张应侯说的慷慨激昂、壮志凌云,好些不熟天文地理的人交头接耳说道:“是啊,这徐光启放着好好的国学不看,要去用西洋人的把戏?”

“我等大明子民岂能学些番邦奇技淫巧?”

“岂有此理,这徐光启难道要数典忘祖?”

徐光启内心悲叹不已:“竖子不足与谋!想不到大明有如此无能鼠辈掌管钦天监,难道是天亡大明?我好希望大明能出一些生气勃勃、好学上进的年轻人,和我一起去改变大明、一起去振兴大明。”

不过想想也是,当年太祖皇帝设立钦天监收编了元朝天文历法官员二十五人,以及征召十五名民间天文历法学者,等同把当时天下天文历法学者都吸收了。同时为了避免天文之术流传于民间被歹人所用而动摇国本,因此下令钦天监官员为世袭,若官员子孙不愿学习天文历法,则被充军海南。想想这些官员后人并非每个都像其祖先那样有兴趣有资质去学天文历法,只是由于朝廷命令,好些也就滥竽充数,朝廷对此只眼开只眼闭。另外,洪武爷禁止民间私自学习天文历法,以致后来万历皇帝想征求民间天文历法者,竟无一人应征,因此像张应侯之类不知古典来源的钦天监官员实为正常。

徐光启叹了口气,略带轻蔑略带心冷对着眼前这位大明钦天监监正,也就是理论上应为大明最有权威的天文历法学家说道:“张大人可知道,有史以来共有五十六部天文历法,但平均寿命只有几十年不到,其中有历法推算不精的自身原因,也有历代王朝政局变更原因。前元初建时期,用的是金的《重修大明历》,只是这历法误差严重,出现好几次预推与实际不符。至元十三年,忽必烈接纳已故大臣刘秉忠建议,决定修订历法,而主要编制者为郭守敬。至元十八年,郭守敬终于完成编制及公布《授时历》,其法以三百六十五日为一岁,这也是本朝《大统历》的前身。”

“这个我自然晓得。”

张应侯哼道。

“张大人只知道郭守敬为了写这本书,参考了历代历法,如汉朝的《太初历》、东汉的《乾象历》、南北朝时祖冲之的《大明历》、隋朝刘焯的《皇极历》、唐朝一行和尚的《大衍历》、宋朝杨忠辅的《统天历》,可知最关键的是他结合了大食的《回回历》。”

此言一出,好些人震惊,“原来我朝引以为豪的历法居然是来自狄夷?”

就连顾首辅、孙阁老、王总管和李尚书也是首次听说。

“太祖高皇帝高瞻远瞩,深知天文地理对大明朝的重要性,于是开国之初征召了不少大食及西域的天文历法家含黑的儿、阿都刺、郑阿里等往南京钦天监。回回天文十分精准,尤其回回历中的五星凌犯、日月交食始终应验。太祖皇帝龙颜大悦,于是下令招募更多的西域天文学家,其中马沙亦黑更是被洪武爷称之为不朽之智人,供职南京钦天监五十余年,这个张大人不会不知道吧?”

见张应侯低头不语,众人相信徐光启所言不虚。

“太祖高皇帝曾经说过,西域推算天象最精,其五星纬度又中国所无。至于利玛窦是徐某的恩师,曾于万历二十九年觐见神宗皇帝,并呈献三棱镜、天球仪、地球仪等,万历爷爱不释手,称这些西洋科技器具为摩尼宝石。若以张大人及各位所言,祖宗之法不可变,学西术就是数典忘祖,用西器就是奇技淫巧,那洪武爷和万历爷岂不?”

说到这,徐光启刻意没有说下去,而且他只提了张守正,没有说董其昌,但谁都听到刚刚就是董其昌出口闭口说祖宗之法不可变,而张应侯就称西洋术器为奇技淫巧。年老的听众面无人色,年轻的听众则掩嘴偷笑。

“大胆!”

顾秉谦喝道,刚说完就自觉失礼。

“确实大胆!”

徐光启顺着顾秉谦语气对着东座三人说道。

董其昌气得发抖,一怒之下居然拂袖而去。张应侯则是魂飞魄散,“徐光启,你这是断章取义,栽赃嫁祸于我。”

旁边的魏文魁一脸尴尬,心想:“你徐光启说天文地理就好,何必给我们套上反洪武爷万历爷的帽子?”

听到徐光启这番引古证今、峰回路转、话风犀利的辩论,陈子龙内心叫好,本来对徐光启已有三分佩服,而今倒是七分敬服,若是有缘,真想拜其为兄学习请教。还是魏文魁说话打开了窘局:“徐大人才高八斗,不才佩服。既然徐大人对我朝之《大统历》甚是推崇,为何还要有修历一说,岂不庸人自扰?”

徐光启说:“《大统历》至今已用了两百七十年,未曾改宪,难免有误。远的如景泰元年正月辛卯,卯正三刻月食,钦天监推辰出初;正德十二年、三年,连推日食起复,却皆不合;弘治嘉靖亦时有失误;最可恨的是万历二十年五月甲戌月食,钦天监推算差一日;万历三十八年十一月壬寅日食又不准,以致京师人心惶惶。而利玛窦则分别于万历二十四年于南昌精准预报过日食,自万历二十九年进入京师,每一次预测日月食皆为精准,万历爷对此也是赞赏有加。而利玛窦之所以算出日食月食,一是有赖其三棱镜等科学仪器可观天象,二来是其九重天理论,即月天、水星天、金星天、日天、火星天、木星天、水星天、恒星天,以及第九重宗动天,即用以带动整个天球运作,因此根据其测算距离和周期推算得出。由于民间常有传言天狗吃日月之说,好些妖人借此兴风作浪,干些祸国殃民的勾当。但从自然科学理论,所谓的日食和月食只是因为天体遮蔽了发光体,并非什么天道轮回之说。再说,历来朝廷常以天象为准来制定国家大计,如备战事、如大赦天下。诸公想想,若是不修变历法,就会任由奸邪之徒借大自然之变化来蛊惑人心、犯上作乱,朝廷也可能就错误之天象而误判,岂不亲痛仇快?到时候大明江山真是岌岌可危,我等岂不成为大明的千古罪人?”

一席话说得殿上鸦雀无声,众人心想原以为徐光启只是做以学术之争,想不到他如此狡猾,拉上朝政借古讽今,把不支持修历说成祸国殃民,试问谁还敢多说半句反对之音?一不小心,就被徐光启打成大逆不道。魏文魁内心本是不服,心想一堆歪理,正要卷起袖子以术士之说和徐光启续辩,但看到堂上的顾秉谦一脸无奈之表情,也只好按着性子气恼,“我魏文魁一介布衣,有什么好说?哼!”

其实世人又如何知道徐光启此刻的内心是多么的悲凉。万历三十八年,钦天监预报再次出错,徐光启的好友邢云路上书万历皇帝修改历法,万历本已答应,可就是这位张应侯鼓动朝廷大员以祖宗之法不可变、变之则天下大乱直接威胁到万历的皇权,随后再指责邢云路包藏祸心、扰乱朝纲。当时的万历皇帝已非执政初期的英明君主,没有改革的决心和魄力,于是为了平息众怒,就将邢云路逐出京师,而邢云路最后忧郁而终,临死前还年年不忘修改历法之心,将一生之心愿托付给徐光启。经过邢云路之事,徐光启才深深明白官场黑暗,若是纯以技术之名从下往上去推动变革必然失败,他苦思多年,方才悟出只有以巩固朱明皇朝的名义才能得到皇上的支持,才能让朝廷大员闭嘴,从而推动一场从上到下的改革,而且方式若如邢云路那样耿直忠厚也会事倍功半,因此他练得诡辩栽赃之术,以其人之道还施其身。只有这样,徐光启才能一展抱负,以科学之术去改变大明,去推动他理想中的改革。

“改变,就从今天开始。”

徐光启背后的手紧紧握了起来,“我一定要改变大明!”

只是全场一片沉默,寂静到即使一根头发落下也掷地有声,居然没有人抬头望徐光启。

看到一群低头不语的儒生,尤其青壮那些,徐光启本是踌躇满志的心突然被当头一棒,“这就是大明的未来吗?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不说话呢?难道你们不知道大明已经病入膏肓了吗?难道大明的兴衰成败和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吗?年轻人啊,不要碌碌无为、虚度光阴,大明需要我们一起去改革去进步!”

“好!”

一人鼓掌叫好,有如一声春雷将梦中之人震醒。众人一看,原来正是陈子龙忍之不住拍手称快。陈子龙刚刚对徐光启有七分敬服,而今却是十二分折服。陈子龙折服的不仅是徐光启博古通今、上知天文、下识地理,而是徐光启的机智狡猾,将天文历法融合于政局,将反对者一律说成危害大明政局,谁还敢反对?自古以来,只有以政治正确的旗号才能推动技术改革而非相反。此时,陈子龙已经决定,随后就去找徐光启拜其为师,修读天文地理之学,将来用此西洋科术为朝廷效劳、去中兴大明。

老者断然面如死灰拉着陈子龙,低声说道:“你不要命了?你不知道这堂上潜伏着多少密探爪牙?”

一时间,所有人都盯着陈子龙,包括殿上的顾秉谦、孙承宗、王承恩和李思诚。

陈子龙也吓了一跳,看了一下周围,方知失言,于是低头对老者说:“实在抱歉,我也是太兴奋了,忘了东厂。”

老者对着陈子龙耳边意味深长说道:“难道就只有东厂会吃人吗?”

陈子龙睁大了眼睛,他一直以为九千岁和他的东厂是坏人,而今却被告知:“难道就只有东厂会吃人吗?”

(时间截止:五月初二卯时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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